早春时节,乍暖还寒。京城的风有如刀子,刮过便是刺骨。
祝子翎只披了薄薄一件外衫坐在窗边,时不时有风吹过,手里的糖饼也早已凉透,他却像感觉不到冷似的,吃得小心又满足。虽然只是简单用糯米白糖做的粗糙点心,他却每一口都咬得十分珍视,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肴。
少年俊秀异常,眉眼无瑕,肤如暖玉。即便只披了一件简单的青衫,一头乌黑长发也没有好好收束整齐,疏落几缕垂在鬓边耳后,唇上甚至还沾了些粉白糖霜,显得颇为顽皮惫懒,却半分不减少年姿容,端的是写意风流。
刘妈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冲进了存菁院,看到这一幕竟不由地动作一滞,心中感叹——
这命贱无福的大少爷,倒是生了副难得的好样貌。
祝子翎是当朝礼部尚书祝瑞鸿的嫡长子,尚书府的大少爷。本该是祝家深受器重、千娇万宠的继承人,然而因生母早逝,又无外家做靠山,祝瑞鸿娶了继室胡氏后,祝子翎便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在府里几乎是个透明人。
几天前祝子翎还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落了水,好一会儿才被救上来。之后更是高烧昏迷,大夫都说救回来可能性不大。
虽然最后祝子翎运气好挺过来了,但却又出了另一个要命的毛病。以至于刘妈这样的下人也想说这位大少爷一句命贱无福。
“刘妈?你们来做什么?”祝子翎的贴身小厮周生端着一锅羊蝎子汤刚从厨房回来,见到胡氏身边的刘妈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顿时皱眉戒备起来。
刘妈回过神,看见周生手里热气腾腾的锅子,意味不明地笑道:“哟,大少爷还没吃够呢?一个病人吃这么多,你就不知道担心担心?”
周生闻言脸色难看:“刘妈你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大少爷醒了之后就不对劲,前天一个人吃光了厨房给主子们备的饭菜,差点连那些熏肉咸鱼都给生啃了。到现在也是一天吃十好几顿,正常人这么吃早撑死了!谁还看不出来大少爷怕是被饿死鬼缠上了?”
刘妈冷哼一声,故意声音大得让窗边的祝子翎也能听到:“一点吃食倒是无所谓,但这恶鬼可不能留在府里,夫人特地请了法善寺的大师来做法事驱鬼,劳烦大少爷跟我走一趟吧。”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少爷他好好的,不过是饿狠了多吃一点,怎么就扯上饿死鬼了?!”周生闻言气红了脸,“之前少爷发热了一天一夜,夫人还要断少爷的药。现在少爷好不容易好了点,夫人又要借故折腾少爷吗?”
“哎哟喂,这话怎么说的?”刘妈阴阳怪气道:“夫人明明是心慈,为了大少爷好才请人来做法事。大少爷这是被饿死鬼占了身子,赶走了这外来的孤魂野鬼,大少爷才有救。像你这样一味的给人吃东西,反倒要帮那饿死鬼把大少爷的魂魄给挤走了。”
“这饿死鬼连夫人和二少爷都敢打,一看就是个恶鬼,你喂大了他的胃口,说不定他就吃了大少爷的魂魄,到时候连你也一起吞了!”
刘妈作势吓唬了周生一番,转头一看窗边的祝子翎竟还慢条斯理地吃着糖饼,好似没听见她的话,顿时一瞪眼:“大少爷既然不愿意听夫人的话,那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说着便指使身后的人:“去把大少爷带走,这锅羊蝎子还是拿给别人吃吧。”
周生顿时急了,连忙想要上前去拦,手里的羊肉锅却不知怎么办,眼看就要洒出去。
这时看起来始终无动于衷的祝子翎终于有动静了。
“周生,把锅放下。”刘妈几人近身前,祝子翎先站了起来,交代完周生后看向刘妈,淡淡道:“我跟你去。”
“少爷!”周生闻言愈发担心了。祝子翎突然变得这么能吃,其实他也有疑虑,但夫人胡氏筹划的法事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对方就没对他家少爷安过好心。
刘妈却是笑起来:“还是大少爷明理,看来您还没彻底被那饿死鬼抢了身子。这倒是好事,兴许做完法事,大少爷就好了。到时候可要记得夫人的恩德,别再让身边人说些夫人折腾你的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