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若被太子殿下所不信,她的下场,不过是他那把沾满鲜血的径路刀下最平凡无奇的一具冰冷身躯。

    兰佩垂眸看向自己一袭明艳的红衣,嘴角微微扯动,算是挤出一丝笑容。

    她听得出小狄的赞美并非恭维或讨好,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古往今来,但凡正常男子皆好美色,而身为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女人,西方有海伦,东方有褒姒。

    这样想来,她是绝不会有幸成为红颜祸水的,因为她的夫君绝不会被她的美貌冲昏头。前世,他可以将她作为礼物送给东胡,而今生,他以放弃太子之位求娶,不过是他在未来无数次帝国征服战役中惯用的障眼法。

    日头逐渐高升,帐外的浓雾一丝丝在光线的切割下稀释开,隐隐露出了干枯的黄草和雪白的毡帐。

    不等她细算时辰,喜婆已牵着红绸入帐,替她盖上了那顶红色纱幕。她的眼前霎时只有一片红色的海洋,无边无际,平静而宽广,一如她的内心。

    她便如此被牵引着,亦步亦趋走出帐门,只能用双耳来分辨四下聚拢多少在雾气中看热闹的人,他们窃窃私语时脸上的表情,鼓声自哪里响起,萨满又穿上了那件缀满铃铛的神服,祭天金人正向着阳光,迎亲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还有,他的位置和方向。

    伴着他向她走来,人群中的欢呼渐密渐响,直到红绸的那端被人拉扯过去,带着她的脚下踩了几个小碎步。

    两人在不曾停歇的鼓点中一同来到祭坛前,跨过三级高台,周遭瞬间爆发出一阵起哄声,夹带着清脆欢愉的掌声。

    兰佩的手心微微发汗,眼前有那么一瞬的晕眩。这是自他们那日在马背上分开后第一次相对,距离不远,不近,使她刚好能够在祭坛前的焚香之中清晰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强势,霸道,狠厉,果决,匈奴王的王者气息。

    她不由地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自己不受控的心跳。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下一秒,就在她的心跳尚未自悸动平复的这一刻,周遭的喧闹中突然响起了鸣镝声,就在她的耳边,尖锐而刺耳,带着一阵阴厉的风呼啸而过,盖过场中一切杂乱的鼓声、叫喊声,嬉闹声,以及萨满念念有词的咒语声。

    紧跟着,无数只箭簇如同从天而降的箭雨,全部朝着祭坛顶端的方向急速落下,鼓声未停,人群中刚才还喧哗吵杂的声音瞬间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他们的大单于,此刻正站在祭坛顶端中心位置的头曼,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或者抗诉,便在这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箭雨中被射成了匈奴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刺猬单于。

    人们不由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然而就在头曼立挺挺向后倒下后,又是两声鸣镝响起,这一回,接连被射成肉糜倒下的是伊丹珠和乌日苏。

    直到此时,前来参加婚礼的人们才不得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如同被狼攻击的吓破了胆的羊群,他们开始尖叫着四下逃窜,毫无目的和方向的东突西奔,只为逃命。

    幸而萨满的鼓声代表太阳神的旨意结束了这一慌乱惊恐中人们接连跌落在地,人踩人而亡的惨剧。

    这三急三缓的鼓声,只在萨满宣布神旨时才会响起。

    人们在鼓声中跌跌撞撞地站直了身子,瞪着惊恐的眼纷纷朝祭台上看去,这一回,宣布神旨的不再是萨满,而是冒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