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然吸了一口气,放开魏修文的胳膊,退后一步就要开口自己求这“恩典”。
但这半路杀出来的楚星渊,再一次不讲章法地杀出来。
“陛下,瑞王代天祭祀于礼不合。”
一字不易,固执难改,年轻的国师大人就像一块不讲道理的拦路石头,逼得俞简平正视自己。
当着老太傅的面,他放弃了与瑞王论长短,带着几分刚正,仿佛这话只是说给皇帝听。
皇帝原本见他反对瑞王,以为他是站在太子一边的,但如何追问也不见他松口半分。
俞简平没想过,横亘在面前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心里翻涌起无尽的怒火,愠色呵斥:“太常卿只说‘于礼不合’,那你告诉朕,什么才是于礼相合?是要朕拖着这不争气的身子骨,亲上高台,亲去圜丘,以死祭苍天吗?”
天子发怒,俞简平话没说完,腰越来越低的魏修文还有方才退后半步的俞景然都跪在地上,周围的小黄门也“哗啦”跪了一地,天子盛怒下,无人敢忤逆。
只有楚星渊,仗着大衍尊道,仗着皇室的祖训“修道者天子不跪”,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此刻局面变成了皇帝和国师对峙,原本风口浪尖上的瑞王,好像被人推出了局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得。
俞简平被这一片寂静搞得有些尴尬,方才意识到自己给了国师大人一个怎样的难堪,但看他小小年纪如此窘况,念他也是少不经事,凭空生出了一些怜爱来,主动开口想打个圆场。
但他话还没说出来,又被楚星渊抢了先。
“祖制有云,天子祭祀中,凡中祀以下,亦可由太常卿代行。”楚星渊不卑不亢,好像他在说的是什么上天旨意。
祖制虽有此条,但没有哪一位皇帝会把这样的大事假手旁人,更何况春祭是表现与民同耕的最佳机会。俞简平想把俞景然推上热锅,方才为了逼楚星渊就范,已经把话说到绝处,说出几分以死相逼来,却忘了还有这样一条旁径。
没有哪个太常卿会主动提起代天献祭,但是楚星渊说了,更在俞简平亲手造的境况下,不仅丝毫不愈矩,甚至显出几分实属无奈的悲壮来。
你不能去,太子不能去,瑞王于礼不合,那就我来。
俞简平烧好了热油,却没有成功把瑞王推上热锅,被楚星渊这样将了一军,竟生生把自己逼到绝处。
俞简平原本把魏修文请来,是看中了利用魏老太傅造势的好处,他想借魏修文起一阵风,看看朝中动向,岂料此刻却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
天子不豫,春祭大典却之太子,又另擢瑞王,在本就暗里汹涌的朝堂上,无疑是又吹了一阵风。
太常卿请以自身代天子,于礼于法皆合,皇帝却当着老太傅的面拒绝了。
俞简平要是真这么做的了,不光是朝堂,天下都该能看出皇上心里的称偏向哪边了,原来就不稳的朝堂可能就再无宁日,想要试探的那个结局说不定就成真了,自己的这一番试探说不定也会成为来日别人逼死他儿子的说辞。
无德两个字,轻到上下唇碰一碰,重到要人命。